徐克的《狄仁杰》系列：故事是如何「沦为」特效的载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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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仓鼠说，「我是那种花三十块钱就想看见奇迹的人」。

那么徐克的《狄仁杰：四大天王》让她看见奇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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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小说家：暴力仓鼠

徐克的《狄仁杰》系列：故事是如何「沦为」特效的载体的？

如果把《狄仁杰》系列电影和徐克导演的其他作品放在一起作比较，常能观测到互相冲突的理念。《狄仁杰》系列是他在转变之后创作的主要型号，而《四大天王》又是这一系列的巅峰之作，从视效呈现、角色数量、情节复杂程度上超过了前两部。但是它也带来了新的认同难度：导演在视效之路上一去不复返，与特效相比，剧情逻辑和人物意志似乎已陈刍狗。

从剧情上看，《狄仁杰之四大天王》是一部既简单又复杂的电影。它围绕着亢龙锏展开故事，狄仁杰掌管大理寺后，在武则天心里成为了她掌握统治权力的绊脚石。武则天命令尉迟真金与异人组合力窃取亢龙锏，以致狄公于死地，狄仁杰与异人组的对抗又引出了更强大的两股势力：圆测大师和意欲颠覆大唐江山的异族势力（口头禅是「杠吧不啰嗦」的那伙人）。

阮经天饰演的圆测

如此看来，《狄仁杰之四大天王》的故事是简单的，复杂性在于它利用了许多条线来编织这个简单的故事——

第一条线是狄仁杰与尉迟真金的对峙-合作；

第二条线是沙陀与水月先兵后礼的感情；

第三条线是武则天渐渐扩大的权力欲对她自身理智的侵蚀、对主角们命运的影响；

第四条线是变通与仇恨——代表变通的圆测与代表仇恨的异族首领，在最后以斗法的形式把电影主旨展现出来，在这里，如果把仇恨看成是欲的话，佛法似乎就成了释解的途径，于是也呼应了前情中对武则天、狄仁杰二人的心魔塑造。

配乐铺满、特效耀眼、冲突极强、徐克导演让爱他和恨他的人都陷入狂热，不论给这部电影五星还是一星似乎都能说得过去。那么从视觉效果、剧情和表现形式来看，这是一部怎样的作品呢？

视觉效果：除了特效，没有一个镜头长出了意义

一直以来，也是眼球在唆使我这类观众走进电影院看《狄仁杰》。只有在徐克作品里，才有对异象和邪情的呈现。《青蛇》达到了妖；《刀》达到了野；《七剑》达到了荒凉；《狄仁杰》达到了奇幻。（什么都没达到的暂且不提，我们肯定都不欠票钱就是了）

电影中的特效往往有两种存在意义：一是给观众带来美学层面上的享受和震撼；二是表现那些常规摄像手段无法呈现的图景，通过刻画奇境和微观来引发观众对气氛的感悟，对人物心态的同感。《四大天王》达到了给观众带来视听享受的目的，也呈现出了一个云蒸霞蔚的方术世界，只是没有让人通过这些富有想象力的特效产生美学层面以外的体验。

如抛开商业条件来说，这些极致好看的视效在展现想象力和美的同时，因其自身带有浓重的主观感情色彩，也难免抑制了剧情、人物的合理性。「方术好强」or「这方术未免太强了」。经历过审慎思考的仅是技术，而不是「故事」。电影中的故事作为特效的载体出现，特效的价值和目的大于故事中其他项的价值和目的的总和。除了特效，没有一个镜头长出了意义。电影脱离了文学、哲学、现实性和理性逻辑成为一场纯粹的「感官狂欢」——难度可想而知。导演做到了，我要为他鼓掌一整天。但是那些被电影有意无意给抛弃的方方面面是否也可以作为审视条件呢？先声明下吧，我是那种花三十块钱就想看见奇迹的人，也是那种只会写五个字就想冒充影评人的人。

单独就特效而言，瑰丽的想象力又不等于是伟大的想象力。漂亮不能等于美。《异形》中对飞船和异形的设计，《银翼杀手2049》中对污染区的呈现，从技术、美感和文化内涵上讲均是无懈可击。《阿修罗》里的三头阿修罗王与上述同为想象力产物，却是个背离宗教文化与传统审美的设计，令人觉得它有点莫名其妙。

异形：契约

剧情：精彩中的含糊其辞

 我个人不认为电影仅凭借「准确地反映社会观念」就可以成为经典，但是在看《影》的预告片时我希望那句「没有人、没有光、没有声音」后面能跟一句「没有钱」。《狄仁杰》的剧情一直都带有悬疑性，冲突丰富，精彩好看。但从观念（思想）角度上说，却一直没有站在理智的台阶上。电影里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与「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两句话是悬在半空中的主旨，与剧情的关系不够紧密。这两句是中国佛教徒的入世宣言，今有学者称其出处《地藏本愿经》并不能从四谛圣、印度佛教和上座部佛教的经册中找到，此著作是出自唐代末年中国和尚之手。《地藏本愿经》中亦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又有一说「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句话为地藏菩萨发愿之言：自誓要度尽六道一切众生而后成佛。这两句话作为电影台词的考据来源且不论。「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放在电影里，「地狱」指电影中的乱世，对「成佛」则没有任何具象的或是意向的阐明，意思含糊，多少给人一种运用不恰的感觉。而如果把和尚避世修行看做成佛，把降魔看做入世修行，思想的落点又似乎跑到了圆测身上，那么说圆测才应该是全片主角。

真正吸引我走进电影院的人物是武则天和她的扮演者刘嘉玲。而这部电影里的武则天形象不仅违背了我的个人印象，也与她的历史形象存在多个矛盾。大多数电影对武则天的描摹就是八个字「攻于心计，心狠手辣」，在这部电影里又加上了「脾气大」的个性特点。武则天是个纯粹的政治人物，她于政坛上所使用的手段或许可以被称为「辣」，也没有辣过中国历史上其他的伟大皇帝，却很少有人关注她的政治才能，电影电视剧里多是说她谋夺李唐社稷，翦除帝王宗室，从而设计出一个权力欲极强的毒辣女性形象，而在塑造她的权力欲时又达不到可以令人信服的程度（成功例是《麦克白》），为了营造戏剧冲突而放弃合理推衍。

表现形式：从《倩女幽魂》到《狄仁杰》，浪漫的徐克没变

观众在评价徐克电影及一些第五代导演所指导的商业片时，有时会提到「浪漫主义」。从《倩女幽魂》到《狄仁杰》，我们所看到的其实是「徐克形式」，不论故事情节、角色个性、价值观、视效和配乐怎么转变，不变的是导演的表现逻辑。只是在特效不普遍的年代，导演多会注重表现人物的意志冲突和剧情张力，也更愿意去使用文学手段来呈现电影的艺术化效果。视效技术丰富了他们的形式，也为电影赢来了更多的观众，于是那些真正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人物意志和主观性强的情节便退居二线，「感官享受」唱了主角。（目前还在使用「用典」「象征」和「超时空意识流」等手法的商业片导演只有姜文，请我们爱护他。）

把视效从奇幻图景变成有思想深度和知识背景的东西，把元素变成艺术，把漂亮变成美，把感悟揉进理性，才是《狄仁杰》这一类电影的技术难关。最后，希望有新的电影能够解决掉我们的情怀和理性之间的矛盾，希望大屏幕上早日出现不那么老少皆宜的国产电影。花三十块买电影票的观众并不都共享一个头颅。一部分人的狂欢结束了，另一部分人的节目才能开始。

本期值班编辑：Y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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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文作者 - 

暴力仓鼠

第五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文艺小说组优秀奖得主，2016 年 8 月开始在豆瓣阅读连载长篇武侠小说《十恶胡作》，已获得超过两千万点击，评分高达 9.6。2017 年 9 月发表犯罪小说《黑河杀手》。乐于写作故事型中长篇小说，喜欢读心理学、哲学类书籍、画册，探险、侦缉类小说和现实文学作品，长期浏览历史书和理化工类知识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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